帝都以北，是叶氏领地，叶氏家族在此已经营了几百年之久。十年前的双王之争令帝国元气大伤，至今未能恢复。经久不衰的叶氏家族与尽显疲态的帝国格格不入。
叶知秋是叶氏族长叶郑阳的长女，也是叶氏唯一的嫡系子嗣。因为她是女子，族长之位便不可能交到她的手上，即便她的父亲是叶氏族长。
叶郑阳曾单独与叶知秋谈过，直白地告诉她未来有四条道路可以选择。一是继承族长之位，虽然她的机会十分渺茫。二是继承父亲的元帅之位，叶知秋认为她根本不行。三是继承霍氏家族霍霆的贪狼之力，霍霆想从帝国年轻一代中选出星辰力量继承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。最后一个便是联姻。
这便是女子的命运吧，叶知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平民女子嫁给平民，贵族女子嫁给贵族，运气好一点的话被皇室甚至是皇帝看中。门当户对，相夫教子。
星辰之力是神明赐予的力量，也确实有过女子继承星辰之力的前例，只是少的可怜，或许在神明心中男女就是不平等的吧。
胡思乱想之际，敲门声响起，是她的侍女。
“小姐，门外有人找你。”侍女几乎将疑惑二字写在了脸上，不明所以的叶知秋走了出去。
来客被侍从拦着，就站在叶氏府邸的大门外。叶知秋还没走近看不清他的脸，他的衣服很脏，头发很乱，尽显疲态。这大概就是令侍女感到疑惑的原因，因为拜访叶氏，特别是指名拜访叶小姐的人，大多数都是年轻男性，他们浑身干净地没有一点尘埃，有的甚至还喷了香水。这位客人，脏的实在是太不像话了。
离得近了，叶知秋看见他低下的脸上都是泥污，不仅是脸上，他的头发、衣服上都有。正当叶知秋想出于礼节说些什么的时候，来客抬起了头：“你能帮助我吗？”
他洗完澡后出来了，穿着不太合身的侍从衣着，叶知秋才确定刚才那个脏兮兮的人是她好友的弟弟，赵长歌。
因为赵夜白的关系，他们是认识的。赵夜白是叶知秋的好友，赵长歌是赵夜白的弟弟。叶知秋了解大多数帝国贵族，赵氏这样与叶氏平起平坐的大家族，她自然更加了解。由于家族的原因，赵夜白与她一样接受了帝师的教导，前不久赵夜白继承了赵姬信的破军之力，令叶知秋羡慕不已。如果她也继承了星辰之力，是否就能改变自己似乎是已经注定的结局。
赵姬信有长女赵夜白，有一子赵世安，养子赵长歌。几年前赵世安就前往了大陆，听说是协助管理家族的产业，叶知秋也想过，可叶氏族规不允许女子插手。
赵长歌她是见过的，比她小几岁，前不久还来参加了她的生日宴会。在宴会上的一角慢慢地吃着饭，与热闹的人群、宴会格格不入，赵夜白与她说完话后，赵长歌将虾仁喂给了赵夜白，就在宴会的那个角落里，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叶知秋的脑海里。
她是叶氏嫡系，族长叶郑阳只有她一个孩子。至于叶氏旁支的孩子，她很少能见得到，见到了也只是叫一声哥哥姐姐，或是弟弟妹妹，每次她的时候，侍女都会在旁边小声地提醒她应该叫什么，下一次见面，仍旧是这样。
她依旧觉得难以置信，那个干净利落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刚刚那副邋里邋遢的破落样子，虽然事实如此。
“我想离开这里。”走近叶氏府邸后，赵长歌一直躲闪着叶知秋的目光，叶知秋问他发生了多少他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。
“离开这里？”
“离开帝国。”赵长歌低着头。
“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，你是不是和夜白吵架了。”
“不是，我……”
叶知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，强迫他抬起头来，紧盯着他的眼睛：“发生什么了？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。”
……
侍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知秋和赵长歌离开了，待他们走远了，一个侍从走近，问道：“我们告诉老爷吗？”
侍女摇了摇头：“不用，老爷想知道的话根本不用我们告知。”
她眼神一凌：“你跟着大小姐，务必保证大小姐的安全。”
侍从点了点头，骑了一匹快马出发了。侍从出发后，侍女便乘坐马车前往秦氏，她的身份不止是一个侍女那么简单，她知道的远比叶知秋知道的要多。
堕落者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，没人敢和堕落者这三个字沾上半点关系。不管那堕落的赵长歌说了些什么，一旦大小姐和堕落者厮混在一起的事情败露，老爷都可能保不住她。可如果秦氏的嫡系长子也在其中呢，叶、秦两家会合力将这件事的痕迹抹的干干净净，皇帝可能会怀恨在心，但绝对会选择视而不见。四大家族是他施展手段政令的阻碍，但未必就不是他的助力。
而秦氏长子秦鸽夜，自幼便与赵夜白、叶知秋交好，相信他此时也清楚赵氏发生了什么，自己无须多说，只将赵长歌来到叶氏而后离开的消息告诉他就可以了。重情重义的秦鸽夜肯定会去寻找赵长歌。
……
码头。
赵长歌眼中还有些许迷茫，半晌过后说道：“谢谢你。”
“走吧。”叶知秋将一袋子金币塞进了他的怀里：“去找赵世安吧，我只是一个外人，说不清其中的对错。”
赵长歌点了点头，跟着人群走上了舰船。这是前往大陆的船只。
岛屿与大陆，或者说是帝国与大陆，伴随着商业发展，航海业很快就繁荣起来了，每天都会有前往大陆、返回帝国的船只，帝国对此的管理并不严格，只要缴纳费用便可登船。
赵长歌来到甲板上，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叶知秋为何选择帮助自己，即便她是姐姐的好朋友。她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。
他怔怔地看着码头上的女子，这一别应该就是永别了，她的恩情应该是再也还不了了。
黄昏的风很凉，赵长歌打了一个冷颤，一片泛黄的树叶进入了他的视线，而树叶之后，有一个熟悉的人影。
骑马的男子看见了码头上的叶知秋，朝着即将起航地船只喊到：“停船！赵长歌，你想去哪？”
赵长歌盯着这个男子，紧咬着嘴唇。
他被赵姬信收养，除了姐姐赵夜白、哥哥赵世安，秦鸽夜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，因为年龄的缘故，秦鸽夜很照顾他，就像是亲兄弟一般。
要下去么？我是无辜的，只要说出去，秦鸽夜肯定会相信我，如果他能帮助我，赵氏会恢复如常吗？
我能相信你吗？
“秦氏秦鸽夜，叫你停船！”秦鸽夜勒住马匹，大喊一声。舰船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，虽然秦鸽夜不能命令船长，但秦鸽夜的身份以及地位，远远不是一位船长能够得罪的。
“因为你是堕落者。”骑士长的话忽地在耳边响起，赵长歌陡然一惊，将这一切应该会没事的念头抛在了脑后。赵氏家臣赵三和赵七因我而死，姐姐赵夜白以一己之力挡住神圣骑士的脚步也是因为我，那些赵氏的家臣、仆从的死，都是因为我。
因为堕落者的身份。
这一切不是梦，他们已经死了，就算我下船，就算我能证明我是无辜的，就算皇帝能放过我。那些神圣骑士呢？明明是第一次见面，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憎恨和愤怒。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神圣骑士的血，堕落者这三个字已经融入了我的血里、灵魂里，不会有人宽恕我的。
“不会的。”赵长歌喃喃细语，只是一眨眼，似有水流席卷了全身，双手再一次充满了力量。
赵长歌直奔船长室，护卫的脖子如同蓬松的雪团，轻轻一划便了结了他们的性命，看着神情错愕的船长，赵长歌平静地说道：“开船。”
赵长歌再一次来到了甲板，注视着秦鸽夜，船向西方开去，越来越远。
秦鸽夜骑在马上，望着那个逐渐模糊的人，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：“他不是赵长歌。”
叶知秋走到他旁边，看向渐行渐远的船只，这只船就像是船上的那个人，离他们越来越远。
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，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。
“或许吧。”
“我不懂，”秦鸽夜摇了摇头：“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清楚的，只要问心无愧，为什么非要逃避。”
“不一定，有些事情所需要的最后的结果，并不只是解释那么简单。”叶知秋说道，她想起了那时在叶氏质问赵长歌，赵长歌并没有回答。
或许他不得不逃离帝国，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吧。
“回去吧，你父亲并不比我父亲和蔼，如果可能的话，我希望夜白能够没事。”叶知秋笑了笑：“这就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左右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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